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□王同举

与瓶栽的缘分，来自一次古村之旅。

那日，抵达古村，入住一家民宿。民宿后面有一方小院，竹篱围就的那种。院内有一畦花圃、几丛桂竹。小院的一角，安放着一张石台、几张石凳。民宿老板取来一枝玫瑰、一截桂竹，清水供于瓶内，轻轻地搁置在石台上。青花瓷瓶，竹叶嫩绿，一枝红玫瑰摇曳其中，叶绿花红，清香淡雅。我觉得好美，随手拍下，发上朋友圈。朋友点评说，瓶栽造型简约，清新素雅，感觉春天就被栽种在一樽小小的瓷瓶里。

一片花海，五彩纷杂，总觉得过于拥挤、喧闹；瓶栽因体量所限，仅能容纳一两枝花，倒也简洁清雅，别具韵味。瓶栽一枝花，就能拥有整个春天，那该是多么美妙。

此后，我开始自己动手制作瓶栽。

我素喜简洁，从不刻意追求那些繁杂章法，凡事只遵循自己的意趣，对于瓶栽也一样。瓶栽造型，但求繁简得当，花叶疏密有致；瓶栽选材，也不过于讲究，方便摘取、可随意搭配就好。所谓“境皆由心生，美贵在自然”，等闲枝叶，选配得当，其实都可以入诗入画。户外散步归来，路边偶拾的小石块，一束不起眼的野花，一小截断竹，一只无色透明的玻璃瓶，也能成就异常养眼的瓶栽。明代文学家袁宏道在《瓶史》中写道：“所贵于瓶花都惟趣，趣者万变不穷。故繁者趣，简者亦趣，而庄俳、华朴、浓淡皆趣味也。”一花一木，无不取之于自然，它们原本就是世间上的清净美好之物。但凡能慰藉内心的，就已经很美好了，又何必拘于形式呢。

在我的书房里，放置得最多的瓶栽是文竹。文竹容易培植，植株苍翠清秀，茎枝纤细，细枝上侧生出一丛丛鳞片状的叶，如云片般层层叠叠，极具美感，因而也有人谓之“云竹”。为了使文竹长势良好，保持外形美观，需要经常换水、剪除过密及枯黄的枝叶。一束文竹，若是再搭配一枝初开的玫瑰，红绿间杂，更显娟秀雅致。

红袖添香夜读书。古人以女子伴读为人生乐事。其实，夜晚静读之时，瓶栽也不失为一位优雅端庄的侍读女子，它伫立于案头一角，娉婷而笑，娴静美好。古人折枝采花是寻常事，既可簪戴于帽或发，也可制作成瓶栽。晚清名将曾国荃素有雅名，有诗词、匾联传世。他喜欢在书房里供养瓶栽。我非常喜欢他的一副书斋联：瓶花落砚香归字，风竹敲窗韵入书。瓶花被风吹落，跌进墨汁里，花香也融入字里了。字内含花香，书中有竹韵，那该是何等的闲情雅致！春夜静美，掩卷默思之际，目光与瓶栽相遇。此时，抛却任何外在，只需关注瓶栽本身，静心地感受一花一枝带来的莫名感动，等闲时光因此活色生香。

“江南无所有，聊赠一枝春。”书房亦无所有，只需瓶栽相伴。无论生活多么琐碎，尘世多么沧桑，静守书房，墨香为伴，瓶栽在侧，亦可感知岁月静好。每日里修枝剪叶、侍花弄枝，让瓶栽灵动、丰满起来，总会给平淡的生活增添些许生趣。把瓶栽摆放在几案上、书柜旁，抬眼便可见花叶深红、浅黄、嫩绿的色彩灵动，感觉春天就在瓶栽里萌动、勃发，整个书房也充满了清新自然的春日气息。

生活中，怎能少了植物的滋养。春日，在书房里供养瓶栽，时有一朵花、一片叶，能与你心心相印，也许就够了。